遊客消失了，那鹿呢？探討新冠疫情時代對於奈良的鹿帶來的影響

文：莊葦白 (京都大學農學研究科 應用生命科學專攻 博二)

 一、前言：生態與人類文明的共生關係

　　鹿是奈良最具代表最受歡迎的吉祥物，到訪奈良的遊客無不嘗試跟鹿合照，體驗餵鹿吃「鹿仙貝」。奈良公園是最多觀光客的首選，可以到處與鹿互動。而奈良的鹿有一個特徵，牠們看到遊客拿著鹿仙貝出現的時候，便會把頭彎下來，希望遊客可以餵牠們吃仙貝。這個動作很類似於人類向人尋求幫助或是表達感謝時，做出「鞠躬」的行為，因此奈良的鹿被稱作是懂得鞠躬的鹿。然而，野生的鹿並不會有這樣對人類鞠躬的行為，因此生態學家認為奈良的鹿是受到鹿仙貝文化與觀光客的影響，進而學習為了食物而鞠躬的行為模式。

　　這類都市的生態與人類文明共生的關係其實並不少見，也是生態學家們津津樂道的研究主題。例如烏鴉便很擅長與都市文明進行各種互動。舉例來說，烏鴉會把胡桃丟在行駛的車子之前，利用車子去壓破胡桃殼，再吃掉中間的核仁。很多研究觀察到了文明發展、人類活動增加對於不同物種的影響，然而比較少被注意到的是，如果人類活動減少時，對於該地區生態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二、研究鹿的鞠躬

　　奈良女子大學自然科學系的遊佐陽一教授針對了鹿的鞠躬行為進行了長期的研究 [1]。一般而言，鹿點頭的行為是一種受壓迫的表現，面對外來的壓力，鹿會低下頭準備攻擊。而這樣的行為在奈良，變成了一種討點心的動作。在日本，廣島的宮島同樣是一個許多鹿棲息的觀光區，觀光客也能與鹿群互動。然而遊佐指出，宮島的鹿就沒有這樣鞠躬討點心的行為。因此縱使考量到人文對生態的影響，奈良鹿的鞠躬行為，依然是獨一無二的結果 (圖一)。

圖一：遇到拿著鹿仙貝的人時，垂下頭跟耳朵的鹿。
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285893.g001

　　針對這樣的差異，遊佐教授提出了個人的猜想。在很久以前，奈良的鹿是畏懼人類的，在受壓迫的情況下，往往表現出低頭準備攻擊的姿態。然而奈良轉變成了觀光城市，隨著觀光客增多，長期與人類互動之下，鹿學習到了與人類互動的方式，因此這樣警戒的姿態轉變成了點頭討餅乾的作法。遊佐教授在 2016 年起開始了對於鹿鞠躬次數的調查，而隨著每年的調查，鞠躬次數出現了有趣的變化，特別是當全球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籠罩時，鹿表現出現了很大的不同。

三、新冠肺炎影響了鹿的鞠躬行為

　　自 2020 年後，面對新冠肺炎的局面，為了降低傳染的風險，世界各國無不選擇了自肅、封城、封鎖邊境等等減少人口流動的政策，鼓勵人待在家中，減少了出門與活動的次數，當然也大幅減少了觀光的數量。奈良的觀光客大量流失，導致不再有觀光客去餵鹿吃仙貝，而面對這樣的局面，鹿的反應也出現了變化。

　　為了調查鹿行為的變化，遊佐教授提供經費請了那些受到疫情難以打工而影響了生計的學生們，幫忙調查鹿的數量與鞠躬次數。調查後發現，鹿的數量從疫情之前的平均 167 頭，到疫情擴散後的 2020 年大幅度減少到了平均 65 頭，少了將近六成(圖二 A)。面對這樣的結果，遊佐教授戲稱說不只人類維持了社交距離，連鹿也懂得要維持社交距離了。

　　遊佐教授進一步比較了 2016 年～2017 年之間（新冠疫情之前）以及 2020 年～ 2021 年之間（新冠疫情期間），隨機挑選了 20 頭鹿，計算鞠躬的次數。發現隨著觀光客的減少，疫情前後從平均鞠躬 10.2 次降低成了平均 6.4 次，鹿的鞠躬次數很明顯地下降了。

圖二：奈良鹿在疫情期間，數量與行為模式與觀光客數量的關聯性。
(A) 奈良鹿的數量與觀光客人數的關聯性。
(B) 奈良鹿的鞠躬行為與觀光客人數的關聯性
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285893

 四、結語

　　隨著大疫情時代走入終章，全球經濟回溫，日本重啟邊境並開放觀光業，而觀光客的回流對於鹿群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也是遊佐教授未來想了解的。這份研究有趣的點在於，一般生態與人類文明共生關係的研究，皆著重於人類文明發展帶來的影響，卻鮮少有反過來看人類數量減少後對生態的衝擊。若不是遇到這樣歷史級的疫情，可能沒什麼機會可以觀察、驗證這樣的想法。透過鹿的行為表現，我們可以發現生態與人類文明共生發展的關係其實是一個可逆的行為，人類發展帶來生態的改變，使生物學習了新的行為模式；而這份改變亦能因為人類數量的減少，而逐漸退回原本的行為模式。

　　遊佐教授認為，以生態學的觀點出發，並不希望人類文明發展過度影響到生態。然而，只要是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生物們，不可分割的共生關係便是一個必然的事實。透過諸如鹿鞠躬的研究，我們會更有機會認識到共生關係的表現，並思考如何更好的保護周遭的野生生物們，以及如何調整與都市生物互動的模式。

參考文獻：

1. Uehara, H., Nishiyama, W., Tatsuzawa, S., Wada, K., Ida, T. Y., & Yusa, Y. (2023). Impacts of the novel coronavirus SARS-CoV-2 on wildlife behaviour via human activities. Plos one, 18(5), e0285893.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285893

研究介紹：https://sj.jst.go.jp/stories/2023/s0712-01p.html
日文介紹：https://scienceportal.jst.go.jp/gateway/clip/20230524_g01/

作者｜莊葦白 (京都大學農學研究科 應用生命科學專攻 博士班)
審稿｜蕭皓文 (東京大學 新領域創成科學研究科 計算生物學與醫學科學專攻 博士班)